谁是家庭情绪的容器 钱永霞

随着儿童个案数量的增多，经常有同事感慨，不知道是时代进步，有问题的孩子都能走近心理咨询，还是时代的退步，有问题的孩子越来越多了。经常听人说的一句话是：“我小时候，似乎都没有发现哪个是有心理问题的，童年过的无忧无虑的。”那个时候，没有太多的课业，童年还没有被侵占和剥夺；那个时候，有着兄弟姐妹，可以分担自己的痛苦和责任，支持到弱小的心灵；那个时候……那个时候已经成了过往，现在，儿童心理问题越来越浮出水面。而只把有状况的儿童送来咨询治疗，有些舍本逐末的嫌疑，父母不反观自己的家庭关系，不改变自己的夫妻及家庭成员间的模式，孩子的问题处理起来就会很困难，孩子的症状也容易发生转移和置换。
    儿童心理问题，有社会的原因，也有家庭的原因。儿童做为家庭中的弱势群体，往往承担了家长没办法承担的情绪与情感，是家庭负性情绪的容器。有的孩子是为了父亲挣面子的；有的孩子是为了不给父母丢面子的；也有的孩子是来给父母当出气筒的；还有的孩子，是来给父母当评委和裁判的……孩子，是来拯救父母的。
    父母关系不好，不仅表现在父母吵架打架，就算不吵架，夫妻冷战，家庭中的氛围也是紧张僵硬的。单亲的家庭，也不仅仅是指父母离异，父亲“不在家”或“父母亲的心不在家里”“眼睛和情感里没有这个孩子”都可以置儿童于不利的境地。
    家庭不和谐，孩子就会生活的小心翼翼，怕自己一不小心“触了地雷”，怕自己做的不好给父母亲带来累赘，于是尽力地去讨好父母，尽量做一个没有影响的人，躲在角落或暗影里。心里面，揣着一个小密秘，那个密秘，是见不得阳光的，是自己的痛处。甚至，孩子在面对别的小朋友的时候，会有深深的自卑，看到别的家庭和睦时，会有委屈和愤怒。也有的孩子，采用自己出状况的方式来“爱”自己的父母，因为自己出了状况，父母的精力就会集中在对孩子的教养或看护上，而“顾不上”彼此之间的指责和争吵。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大可能，在意识层面孩子不会“指使”自己出状况或得病，但是，正是潜意识中不可抵抗的力量，让孩子找到了一条迫不得已拯救父母的路。
    我的一个男性来访者，他的母亲，总是对他诉说他的爸爸如何如何不负责任。我的来访者也认同母亲所说的，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自大的、自私的、不负责任的人，但是他的母亲却“背叛”了他，又跟他的父亲生了弟弟妹妹，而且即便与父亲吵架，却不肯跟与父亲离婚，也不想跟着儿子出来住。这个来访者许多年之后才明白，父亲有义务哄好他自己的老婆，如果父母亲不和，做儿子的永远都没有办法弥补妈妈心里所需要的，也许，父母亲争吵就是他们相处的模式。
    我也见到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，他的爸爸会跟他说姥姥家如何如何；而他的妈妈也会跟他讲奶奶如何如何；终于有一天，这个孩子义正词严地对父母说：“你们俩真是烦，我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你就讲姥姥家，我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你就讲奶奶家，你们无聊不无聊？”这一语惊醒梦中人，那个做父母的，最后约定，再也不对孩子讲自己不满意对方父母的事情了。
    还有一个男孩子，刚上六年级，他对自己的父母亲说：“以后，你们吵一次架就给我五块钱！弥补一下我心灵受到的伤害。”
    有一个上高三的女孩子，她回忆自己上初一时，爸爸妈妈吵架，她练就了一个本领，家住四楼的她，在父母吵过后，一出家门，就把嘴角向上扬，每下一层楼就让自己高兴一点，四楼下完后，她就把父母亲吵架的事情扔到脑后，一脸阳光地上学去了。可是她说，初中三年她印象最深的就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操场上看落日，感觉自己内在和外在的分裂，觉到自己是同学们中间活得最不真实的人。

    另有一个来访者，小小年纪，被很多学校开除过。因为他总是跟同学吵架，跟老师斗气，一通打滚耍横，把课堂搅得没办法上课。他的母亲也没有办法管制他，因为一开始，他就做为母亲的工具，当他闹的时候，母亲就会打电话给那个不回家的爸爸说：“孩子闹得我管不了，你得回家！”多年后，这孩子真的闹的妈妈也管不了了，妈妈才发现，不应该把孩子做为要挟老公回家的工具。
    家庭是一个社会单元，家庭成员的关系是亲密关系的缩影。人说：“最难相处的是与父母的关系。”也有人说：“夫妻关系，投射了每个人与自己父母的关系。”在关系的磨合和磨擦中，谁是家庭中负性情绪的容器？
    孩子有能量说：“妈妈，你今天看起来有些生气！”孩子有胆量说：“爸爸，你不要把工作中的不痛快冲我发作！”孩子有力量把那个负性的情绪承接住并还给父母，真的是一段很艰苦很艰苦的历程，真的是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一样，有的孩子战亡了，有的孩子存活了下来。
    所以，爸爸爱孩子的方式是欣赏并爱孩子的母亲，妈妈爱孩子的方式是欣赏并爱孩子的父亲。这绝对是一道可以测量父母是否真正爱孩子的测试题。每一个人，每一个为人父母的人，都可以比照一下，自己对孩子的爱，是否是以家庭的爱为基础的。都可以反观一下，在自己的家庭系统中，谁是家庭中负性情绪的容器。